2013年3月28日星期四

米奇尼克与中国的民主道路(上)——也谈米奇尼克访华座谈

来源:纵览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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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米奇尼克访问了中国,并与中国的部分异议者和网友座谈。当然,不言而喻,在中国现行制度下,米氏与异议者座谈,需要得到官方的默许。虽然是默许,但如米氏所说,这在二十年前是不可能的,这说明中国还是在变化,自由和“反对”的空间在增长。不论官方有何用心和目的,总之这是好事情,起码可以促进思想的碰撞,开拓思路,远比封杀米奇尼克要好。再者,这也说明,自由民主作为普世价值,当局已感到了内外压力,能让米奇尼克和部分异议者和中国网友对话,颇能展示当局的开明与中国的“自由”。
    
   米奇尼克说他不很了解中国,他说的是实话。从公布的文本看,米奇尼克所说的是他一贯的思想,也是他一贯的风格。在这次对话中,米奇尼克主要是讲他于波兰的变革经验,也谨慎地提了一些建议,而没有指导中国的意思。米奇尼克有关中国的谈话,基于他良好的愿望:一是中国结束一党专制,转入民主制度;二是希望中国和平转型。
    
   波兰的变革是非常成功的,是人类民主进程中的宝贵经验,特别是对那些专制、极权制度转型的国家,包括中国。人类社会有其普遍性,也有其特殊性。对于波兰的变革经验,中国既不可能照搬,也不可以中国特殊为由,给予关门。关键所在是具体,什么是我们应该汲取学习的?什么是我们做不了的?什么是我们应该争取的、努力的?什么应是中国特别的方式和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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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座谈纪要公布后,有些反弹,主要批评针对于米奇尼克的圆桌会议,也就是通过与当局的谈判,和平地实现民主转型。
    
   应该说,米奇尼克有的判断并不准确。比如他说“在中国,我认为,当权者和民间社会之间已经形成了对话。这就是我们的对话空间,因为不论是民主派还是共产党,都不愿毁了中国。”首先,在中国当权者和民间社会还没有形成对话,他们将反对派作为敌对势力,竭力镇压而不对话,他们还没有走过要消除反对派的关口。再,中共内部有部分执政者,他们是宁可将中国毁掉,也不放弃权力。一是因为中国现在是权力资本主义,他们的利益太大了,这和波兰不太一样,当时波兰的官员没有那么大的利益;再是中国有血缘崇拜的传统,江山是我们老子打下来的,如果要就用人头来换。中共的上层权力换代,有一部分即是权力的血缘移交。就目前来讲,中共当局没有改革的打算,也没有承认反对派,与之对话的打算,而且这种情况短时间内不会改变。
    
   虽然米奇尼克对中国不很了解,但是他所说的有关“圆桌会议”的主旨还是应该肯定的。如果期望中国和平转型,那么就离不开民间反对派与执政者的对话、互动。中共现在不与反对派对话,原因之一是反对派的力量过弱,于民众的号召力不够,对政权构不成足够的压力。但反对派的力量是生长的,如果它的力量足以号召社会,那么执政者就可能被迫坐到圆桌上来。政治是力量的较量。再,中共不是铁板一块,内部也有各派别、势力的斗争和冲突,这将使其某些力量与民间合作,哪怕是利用。以中国之大,地方势力增长,中央力量消弱,中央与地方的冲突与分离乃是必然,这也将极大地散化中共,消减其统治。“八九”之后,胡耀邦、赵紫阳一脉并非一网打尽,中共内部依然有要求变革的力量,并且也会增长,不可忽视。七千万党员,多数和普遍民众的意识大概差不多,在党不过是混饭而已,并不说明他们的政治观念。长远些看,十年之后,中国的社会中坚将是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他们也将比今天的精英更开放更接近普世价值。综合这些因素来看,中共今天不与反对派对话,但并不意味明天也将如此,其本身也还有很大的变数。因此,米奇尼克所说的圆桌会议还是有意义的,只是目前做不到,需要时间。以中国目前的状况,如果反对派以十年的时间用来增长和建设自身的力量,这不算一个很长的时间。比照中国近些年来民主维权运动的发展,其前景是乐观的。重要的是中国在崩溃前,还有没有十年的时间。
    
   米奇尼克的圆桌会议的主旨是:国家、民族与人民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实现民主宪政。他强调,前提是“不能投降”,“面对独裁,投降是不可接受的。……我们深信,在这里民主的改变是必然的。”结束专制,实现民主制度,这是原则,是最终的目的;同时米奇尼克也对权力有清醒的认识,他认为执政者不会主动放弃权力、乃至让步,因此必须有力量形成足够的压力,迫使执政者让步。他说:“我们首先要有力量”,“一个首要的条件是,受到压迫的人必须团结起来。”雅鲁泽尔斯基是被迫坐到谈判桌上的,团结工会人数为1000多万,占全波兰工人总数的80%以上,当时波共人数近300万,其中倒有150万加入了团结工会。
    
   当然,中国执政者是否会坐到圆桌前,最终取决于其自己,并非是反对派一厢情愿之事。我们需要对中共的顽固派有充分的估计,他们是宁可毁了国家,血流成河,也不愿放弃权力。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人民有权利进行革命,包括暴力革命和非暴力革命,推翻极权统治。这是就理而言,但在现实中,面对现代国家机器,反对派没有可能发动有效暴力革命,其只是让人民流血。如果大规模的暴力,会使中国倒退,离民主更远。文明发展到今天,非暴力斗争远比暴力手段更有成效,也更有益。至于非暴力革命,则需要组织起人民,需要有比圆桌会议更大的社会力量,反对派离这一步还很远。
    
   《零八宪章》的出现是中国当代史的一件大事,其公开宣布结束一党专制,实现民主宪政,可以说是中国践行民主的纲领、旗帜。《零八宪章》标志反对派形成,但其主要意义还是意识形态的,其背后没有成形的组织,缺少民众,因此也没有跟进的行为。这说明中国的反对派尚是雏形,并没有形成足够的社会力量。当然,这是由于中共统治过于严酷,数十年来一贯是将社会生长出的健康力量扼杀于萌芽中,重判刘晓波本身就是说明。但作为政治现实,没有足够的力量,就不可能迫使执政者坐下谈判,更没有可能发动颜色革命。就算是暴力革命,也需要组织力量,有人、有钱、有枪弹。如果说,眼下中国没有实行圆桌会议的可能,那么同样也没有颜色革命的可能,而暴力革命的可能就更没有。一些人所期望的实际是暴乱,而不是革命;革命需要有纲领有目的有组织,而暴乱则是盲目的暴力(当然,在极权统治下,就是暴乱在道义上也有合理性,但是结果是更血腥)。新疆“7.5”事件当然是根于极权统治的压迫,但并非是好事。对类似的暴力杀戮,无论我们处于什么动机都不能推波助澜,给予鼓动;反之则要谴责,予以避免和制止。
    
   因此,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反对派需要做的是积蓄力量。就是波兰团结工会也是用了十年的时间,才迫使统治者坐到谈判桌来。《零八宪章》标志,民主宪政的意识认同已经完成,民主运动的中心转入组织化阶段,这包括反对派自身的建设,及组织社会。比如,维权运动已由个人行为转为集体行为,这是个标志。我们无法代执政者抉择,但反对派则需要组织起民众,有足够的力量,才能与中共较量,没有力量不仅无圆桌会议,更不可能有革命,无论暴力还是非暴力。如果反对派能够组织起“八九”那样大的社会力量,无论谈判和革命都不是问题。
    
   当然,反对派的生长需要有空间,但这个空间需要通过斗争来争取和扩大,这是一个与统治者博弈的过程。如果说毛时代完全没有“反对”的空间,那么邓时代则有了一些,因此才有“八九”。虽然有了“六四”镇压,但是二十年来,“反对”的空间还是在扩大,特别是网络化之后。《零八宪章》毕竟只判了一个刘晓波,而签名仍在继续。再如,家庭教会也由地下走到地上,公开化了;民间NGO蓬勃兴起,虽然只允许以公司形式注册;聚会、罢工、游行、抗议,政府一向严厉禁止,但还是不断地发生,而且规模、频率都趋向大幅度增长。最近发生的刘贤斌事件,诸省纷纷成立“刘贤斌关注团”,当局除了谈话,也奈何不得。米奇尼克能来中国和网友对话,这在二十年前也是不能想象的。总之,中国的“反对”的空间是有的,并且不断扩大。这说明,反对派有存在,并与当局博弈的可能。
    
   我们需要长远地、变化地看。如果我们打算出反对派积蓄力量的时间,加之中共及社会的变化,那么中国未来的圆桌会议未必没有可能。圆桌会议是和平转型的最短的一条路经,代价最小,于国于民更有益,只要还有希望,就不应放弃,而需要首先争取。官权消弱,民权增长,这是趋向。不是说当今的政权有多好,而是社会、经济、信息、国民意识的变化发展,使极权制度逐渐失灵,其统治能力迅速下降,今天统治者已经没有能力将“反对”统统消灭在萌芽状态了,反之中国到了“萌芽”蓬勃生长的时期。由此而言,前瞻地看,米奇尼克的圆桌会议于中国是有意义的。当然,希望、努力不等于结果,如果中共顽固派坚持宁毁国家,而拒绝变革,那么反对派依然还可以发动革命,前提是反对派有足够的力量。假如当初雅鲁泽尔斯基拒绝圆桌会议,波兰就不变革了吗?团结工会一千多万会员,可以左右国家,不过到了那一步,波兰的变革将会付出更大的代价,可能会大规模流血,国家恢复也将更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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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对话中,米奇尼克反复强调极权会完结,他说:“民主的改变是必然的”, “这样的体制是否有未来?我个人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从根本上说,极权体制有悖现代社会,更有悖人性,特别是转入市场经济,网络普及,利益冲突急剧增长,人们的意识改变,这个体制正在失灵,其完结是必然的,我们会看到它的结束。这不仅是道义问题,也是极权体制的功效问题。米奇尼克说“面对共产党,我们缺乏想象力” 。极权统治依靠暴力强制,表面上很强大,但实质上很脆弱。因为社会非自构,而单极权力没有调换机制,不能应变,因此在开放急速运动的现代社会,一个非常偶然的事件就可能导致政权危机,使之崩溃。而这些偶然因素是我们难能预料。
    
   由于极权政体没有调变机制,因此一旦有变,就是剧烈和突然的。米奇尼克告诫说“我认为专制体制有这样的一个特点,它可能会演进为一种惊奇的社会现象,一两天之内会变,在这样的处境下,我们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基础性的规划”,“我们要谨慎,要知道后果,要理性,有前瞻性,要步步为营。在危机的时候,我们的规划是怎么样的,专制一旦消亡,我们的规划又是怎么样的?”凡关心中国国事者大多不怀疑此极权政权终将完结,但他们更忧虑的是其怎样结束?将发生什么?结束之后,怎么收拾这个乱摊子?谁来收拾?新的秩序怎么建立?目前,中国还没有一支政治力量,在中共倒台及其后能够接管中国,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形成。因此,反对派需要前瞻,需要考虑这些问题,为之做准备。这就是米奇尼克说的“规划”。反对派的目的,不只是结束极权统治,更在建立宪政国家;不能是只要推翻中共就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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