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很危险,很有可能发生崩溃;如果只是政权崩溃,当然是好事,但是中国将是社会的崩溃。中国最大的危险是社会非组织化,而且其积蓄了普遍而深重的仇恨;因此一旦发生社会崩溃,将是全面暴乱,残酷而血腥,这包括地方势力的残酷镇压。应该说,这种势态是六十年极权统治的结果。毛为了建立极权统治,对中国传统社会及意识形态给予彻底的摧毁;毛后,中共为了维持极权政权,遏制社会健康力量的生长,按他们的话说就是消灭于“萌芽”状态,实质上这是遏制中国社会有生自建。极权统治就是使社会沙粒化,而且中共做到了。这个政权绑架了国家和社会,如果它崩溃,也让国家和社会同时崩溃,再来一场灾难。反对派应该正视这个现实,因此其更根本的任务是复生社会,在新的时代,以新的意识、价值、规则,使沙粒化的中国社会重新健康生长起来。用政治的话来说,就是建设“公民社会”。当然,公民社会和民主制度是一个鸡与蛋互生的问题,但是在反对派尚没有力量一次性改变制度的时候,应从前者做起。
求实地讲,如果不是经济危机、社会危机以及权力危机,短时间内反对派没有可能一次性推翻现政权,即使发生以上三种危机,导致政权崩溃,反对派也没有力量接管国家。据此及以上,现阶段反对派主要所能是争民权,而不是要求一次性改变政权。民权是民主制度的基础,有充分的民权,才可能保障宪政,争民权即是争民主,只是它逐步的、具体的,落于民众切身利益,由点及面。比如,家庭教会的公开化合法化,实质所争的是宗教自由、聚会自由;工潮争的是罢工权、建立独立工会;网民维权是争言论自由;律师维权争的是司法独立;NGO的合法化争的是结社自由;“散步”“乘凉”争的是游行权;拆迁、失地维权争的是保障私有财产,制约官权;独立选举、组党争的是公民的政治权,等等。
“八九”之后,中国没有发生成规模的民主运动,但是维权运动却蓬勃兴起,这已经表示了,于中国的特定状况下,民众的选择。实际维权运动就是“中国特色”的民主运动。一方面这是由于中国极权统治更专制更严酷,一方面也是由于中国缺少民主传统,民众缺少公共意识,更注重切身利益,较东欧而言,这是中国的“特殊国情”。但是中国民众找到了自己通向民主的道路,这就是维权运动,可以说维权运动是深入的自下而上的民主运动,其立于民众自身利益,具体地争民权,通过与当局的博弈,制约官权,确立公义,建立规则,这就是公民社会的出现。王怡说:“公民维权就是公民结盟”。公民结盟就是公民社会的建立。而且维权运动是非暴力的,渐进的,民众是主体,其最终汇为洪流,上升到改变制度的层面,结束极权。而其过程也是民众认识、接受民主的过程,从小民成为公民的过程,是公民社会在中国具体的生长和形成的过程。因此可以说维权运动是公民运动,也是建立公民社会的运动。
维权运动是中国民众就自身处境条件所创造民主运动,它恰好符合米奇尼克自我克制的革命的思想,甚至可以说它是第三世界有专制传统的国家走向民主的一个创举。傅国涌在《权利,而不是权力——我理解的米奇尼克》评述“他的‘新演进’观与以往各种各样的思路不同的是,他把社会变革的目光完全转向了‘下面’,而不是盯着‘上面’”“米奇尼克最关心的不是权力的宝座,而是公众舆论和社会的自我组织,是直接面向独立的公众发言,告诉人们怎样去做,而不是朝着极权主义的权力说话,告诉掌权者怎样进行改良,他认识到‘没有比来自下面的压力更能够指导当权者’。实际上就是要求致力于争取和捍卫自身的权利,而不是夺取政权。”需要再补充一句:最终达到制度的改变。
米奇尼克说:“持不同政见者的活动不是政治性的,做一个持不同政见者意味着始终坚持一种道义立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动摇。政治就不同了,政治总是需要妥协的。”胡平评论说:“有些品质对不同政见者是必备的,也是高贵的,但对于政治家却完全不适用”,“作为不同政见者,你不怕群众不理解不追随;但是作为政治家,你必须要得到群众的理解、支持和参与。……你还必须在激发起群众道义热情的同时,考虑到群众的风险意识,找出一种能让他们切实投入的办法。在这一点上,团结工会树立了光辉的榜样。”这是很好的提示。持不同政见者的勇敢品质、道义精神都是珍贵的,需要坚守;但是作为政治操作则是另一回事,其必须在道义之外,必须审时度势,正视现实,顾及民众,积极行动,对后果负责。中国的反对派需要学会将此二者分开,反对派之间许多争执在于混肴了二者。索尔仁尼琴是伟大的作家,他的道义精神永远习习闪耀,但是他做不了政治家,如果将俄国交给他,定是一塌糊涂。
(米奇尼克与中国的民主道路(上)——也谈米奇尼克访华座谈 全文完博讯www.peacehal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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