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2月7日星期一

张菁:八孩母亲铁链拴颈 炼狱是怎样形成的?

 


在中国多处封城人心惶惶,国际上因人权纪录备受谴责声中,北京冬季奥运召开,这原本是中国普天同庆的大事,但老百姓不禁比较起2008年的奥运来,难免落寞惆怅。此时此刻,一个原本已在网上流传的八孩母亲的故事突然炸开了锅,全国哗然,挞伐同情皆俱,并一波接一波。很明显,这是中国政府及网信办在故意放洪,以转移国内民众对奥运冷清、国足开年疲软等视线,也企图在国际上以这起骇人听闻的社会事件来掩盖对中国人权纪录的谴责、杯葛冬奥的声浪,转移人们天天盯着新疆集中营的视线。否则,就会像清华大学劳东燕教授那篇文章《面对真实的世界》一样,2小时内就被封杀清除。不过,我作为一个长期关注中国妇女儿童问题的NGO组织一员,非常愿意与大众一起来关注并揭开八孩母亲惨案背后隐藏的原因和真相,希望趁这波热浪能推动中国各级政府有所作为,就算仅仅是一阵风,但能救出一个算一个,少一个“杨某侠”就少一出人间惨剧。

早在1989年几名记者就联合调查采访并出版过一本名为《古老的罪恶》的书籍。据书里记载, 1986年至1989年(出版该书时为止)从各省拐卖到江苏省徐州6个县的妇女就有48,100人。由四十多名出租车司机组成的团伙,拐卖了101名妇女,最小的仅13岁。铜山县伊庄乡牛楼村在1986至1989几年中增加了女性人口二百多人,她们几乎都是从云南、贵州拐卖去的,占这个乡已婚青年女性人口的三分之二。今次“杨某侠”案曝光,说明历经了“打拐”及保护妇女相关法律的实施几十年后,也基本没有改变农村女性被拐卖的命运,正义和法律也没有得到伸张,很明显,当地基层党组织与乡镇政府俨然是此类犯罪模式的保护伞。

八孩母亲性奴案也发生在这个徐州市,这是一个2021年被评为中国最具幸福感的城市。网红商家们籍此蹭热度蹭流量,八孩罪嫌竟变身“英雄爸爸”,还开了微博来赚取人们的同情及捐助,并帮助网红、商家打广告,罪嫌大把赚钱,协从网红们声名大噪。可是这皆大欢喜的局面,全部都是建立在八孩母亲遭拐卖、绑架、禁锢、强奸、轮奸、殴打、虐待、被强迫生育的基础上,他们的钞票靠八孩母亲的血浸泡,他们开心的笑容的后面是八孩母亲流淌的眼泪。还有更多无耻者跟着喊:请为大山里贫穷的光棍们想想,拐买媳妇也实在是迫不得已,不能让村庄消失呀。这就是社会上一大堆无知无良、无是非底线的伪君子们的“善心”关注。直白的解读,就是为了光棍们能有性生活、能传宗接代就可以牺牲任何女孩的基本权利,可以任意绑架、拐买、虐待、做性奴、当生育机器。试问,若被拐失踪的事情发生在抱同样想法的作家贾平凹们、网红商贩们的女儿身上,贾平凹们还说得出这等话吗?网红商贩们还笑得出来吗?

在中国,与八孩母亲同样的遭遇的未成年及年轻女性比比皆是,更多的受害者仍没曝光,还在人间炼狱里煎熬。我举几个已经公开的案例:

2012 年我们“中国妇权”的义工追访了安徽省宿松县北浴乡汪屋村被拐卖受虐待的女孩邓禄,她13岁被强奸、拐卖、禁锢、殴打,饥饿,还生下几个孩子,状况非常凄惨。但义工报警,最后案件不了了之,拐卖拐买的犯罪分子依然逍遥法外,反而禁锢、虐待女孩的男人被普遍同情,更免于被控逮捕。

重庆市巫山县女童马泮艳被亲友卖作童养媳,13岁被人强暴怀孕,14岁就生下孩子。18岁被禁锢期间,多次设法逃跑都被抓回,打得死去活来。马泮艳说:“床头随时都是放的两根荆竹棒,经常是半夜起床打我。”后来的日子她多次报案,警察来了也无用,他们根本不管。

湖南岳阳平江县16岁女孩杨小平,被66岁老汉黎亚勋禁锢在家中,奸污后生下一子。杨小平在被监禁的小屋墙上反复写着“我要回家”的字迹,其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2013年湖南都市电视台《寻情记》播出一期节目“七十六岁老人和二十九岁妻子温情相守”,巧妙的美化了拐买人口及施暴犯罪嫌疑人及其罪行。犯案人黎亚勋还因此上了电视,被包装成可怜好心的老人,获得社会捐助及当地政府的补助。可是被剥夺人身自由等基本权利的女子杨小平的痛苦,却不受社会关注,媒体、社会大众及贾平凹们关注的焦点是强奸嫌犯和禁锢人身自由罪犯。

还有美国学成归来的上海女“海龟”陈倩2年的性奴经历;晚上出门买夜宵,被拐卖到大山里的四川女孩曹小青,15年转卖3次,被打到精神失常⋯⋯

近些年,中国拐卖诱骗东南亚新娘、禁锢起来做性奴生孩子的案子大增。光棍们在中国娶不到老婆,就大量涌入越南、柬埔寨、老挝等东南亚国家,花费大约5万到20万人民币购买廉价新娘,主要目地是为他们生孩子,负责拐骗的中间人与卖家双方签订的合约中包括,女方必须生下孩子后才可以离开;中间人额外多要20万元,以保证跑掉包换。据中国官媒《中国新闻周刊》不完全统计,2015年越南新娘已超过了10万人,具有合法婚姻者不到半数,东南亚小国买来的女孩失踪或死亡人数不时传出,但数字和案情永远是个谜,她们如同在空气中消失。 2019年5月昆明铁路公安局近日证实,警方在一次行动中就逮到23名拐卖人犯,救出11名被拐的越南女性。国际媒体及人权组织一直在揭露及敦促中国政府阻断这种跨国拐卖犯罪。

所有被拐买、拘禁、虐待的女性,外界都有一个同样的描述:她们是精神病、有暴力行为等等。这些说辞竟也成了罪犯们理所当然拘禁、铁链栓颈的理由。事实上,长期被关押在一个环境恶劣的小房间里,长期被殴打做性奴,正常人也会疯。

徐州丰县县委宣传部在八孩母亲案发酵后,先后发声明,称“1998年结婚,因其有暴力倾向才被家人安排单独住在小屋里,临时用链子锁上”、“不存在拐卖行为”,等等,千疮百孔,完全不能自圆其说。小村里多了一个人,全村都知道,只是那时买或拐来的女人太多,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久而久之,一切变得正常和普遍。

如果办户口登记结婚的人员提出疑问,或有所作为,24年的监禁就不会发生;办孩子户口的计生干部稍有疑问,24年做性奴的事也不会持续发生;乡镇县公安派出所若追问几个为什么这家子有吵闹哭喊的声音,能遭轮奸、遭栓铁链的虐待惨剧更不会长期发生。这每一桩每一项都是重罪呀!

人口拐卖的买家主要集中在僻远的农村,尤其是光棍村里、年轻女性少见,进而买卖及拐骗妇女猖獗,主要因素有两个方面:

一是长达近40年的计划生育一孩政策留下的恶果。很多家庭为了留下指标生男孩,将刚出生女婴送人甚至弄死,导致了男女比例失调。学者指出,目前中国有4000万男子找不到老婆。我们中国妇权义工曾采访湖南一个光棍村中看到,凤凰县下千乡全村大约一百五十多户,仅30岁以上找不到老婆的就有四十多人。但村子里50岁以上的人很少有找不到老婆的,就是说光棍们大多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计生最严厉的时代出生的;二是贫穷落后,就算有女孩也留不住。女孩子们长大了,一旦走出荒野深山就不会再想回乡结婚嫁人,而贫穷的农夫就娶不上媳妇。我们的义工在走访光棍村时看见,留在村里的光棍大都是文盲或是无一技之长,没有能力挣钱而无法娶媳妇,娶媳妇的事,多靠买、抢、拐,反正村委村干部都知道他们的难处,有些村干也和他们一样,靠买来的女人来传宗接代。

2011年联合国在中国中部某140万人口县的调查,有伴侣/曾经有伴侣的中国男性受访者中,22.2%有过强奸亲密伴侣或非亲密伴侣行为。在承认有过强奸行为的男性受访者中,仅有15.6%曾被判有罪并入狱。2007年,全国公安机关受理的全国强奸犯罪报案总数31,833件。 2019年中国官方数据说全国2.7亿个家庭中,30%的家庭存在家庭暴力行为。而民间及学者的数据则更加严重。

联合国贩卖人口年度报告及美国国务院年度人口拐买报告中,长期将中国列入二级和三级(严重)黑名单。2009年后,中国不再向联合国呈报真实的贩卖妇女儿童的数据。美国国务院年度人口贩卖报告中,多年来中国都列为拐卖猖獗的三级。

有人说,如果解救了被拐卖和拘禁的妇女,对施暴的丈夫也处以刑罚,那么他们年幼的孩子们怎么办?这个问题在文明的国家根本就不是问题,老百姓都知道,这种时候政府都会站出来照顾失去父母监护权的孩子们的时候,福利机构就会依照相关法律法规来照顾这些孩子,同时协助成年孩子继续读书或找工作等等。也是各非政府慈善组织挺身相助的时候。

对比美国,2008年,美国加州爆出女孩被囚禁18年生下两个孩子,全世界震惊。最后,罪犯被判431年徒刑。受害人之后告加州政府失职,获赔2000万美元!孩子们和母亲在一起生活,并获得政府福利部门的生活住房医疗等照顾,也免费入学读书。

八孩妈妈遭受关押24年。这是电影《盲山》、《嫁给大山的女人》的原型故事之一,只是电影美化了主角们最终的结局,被解救的受难妇女不敢在公安的护卫下离开时报复行凶,因为她们并不相信警察,如果有机会离开她们深恶痛绝的地方,她们不会舍不得,也难以再“爱上大山””。媒体大量的悲情渲染,掩盖了其中的犯罪问题,使得中国每当类似案子曝光,人们就善心大发,捐款捐物,最后网上网下皆大欢喜,而受虐的妇女的生存环境依然还是一样,她们如同道具,满足人们不问青红皂白的“慈悲”感,以充实空虚的心灵,增加网红商家的流量热度。正是这些由社会体制、媒体、伪善文人、无知无良大众协作编织成的巨网,使得中国严重的拐卖妇女、禁锢虐待、强迫做性奴及生育机器的悲剧,年复一年不断继续发生,数十年几乎没有改变。

(作者为人权组织“中国妇权”主席,资深媒体人。)

沒有留言:

發佈留言